鐘兆琳:電機工業(yè)的拓荒者和教育家[圖]
[編者按]“所謂大學者,有大師之謂也”。上海交通大學在120年的發(fā)展歷程中,培養(yǎng)了一大批莘莘學子,也涌現(xiàn)出一大批百年樹人、奉獻一生的名師先賢,正是他們無怨無悔地躬耕于三尺講臺,才奠定了今日上海交通大學的輝煌基業(yè)。新聞中心特推出“學在交大·名師薈萃”專欄,讓名師先賢的道德風尚、人格魅力、敬業(yè)精神、治學態(tài)度、教學藝術(shù)薪火相傳,成為彌足珍貴的精神財富和文化瑰寶,營造“學在交大”的濃郁氛圍,慶祝交通大學120周年華誕。
鐘兆琳(1901~1990),字瑯書,浙江省德清縣新市鎮(zhèn)人。著名電機工程專家。1923年畢業(yè)于南洋大學電機系。次年留學美國康奈爾大學,獲碩士學位。1927年回母校任教,歷任交通大學電機系主任、電工器材制造系主任、西安交大教授、陜西省電機工程學會第一屆理事長等職。第五、六屆全國政協(xié)委員。20世紀30年代,指導研制出中國第一臺交流發(fā)電機和電動機。
學生時代
鐘兆琳,1901年8月23日生于浙江省德清縣新市鎮(zhèn)。他的父親鐘養(yǎng)圣(1878~1940)曾追隨孫中山參加辛亥革命,是一個見多識廣,有現(xiàn)代資產(chǎn)階級民主意識的讀書人。1908年,鐘兆琳開始在新市鎮(zhèn)仙潭小學讀書,他的國語、算術(shù)成績都在學校里名列前茅。這一時期,正是醞釀、爆發(fā)辛亥革命的時期,民主、科學思潮廣泛傳播,在家庭和社會的影響下,鐘兆琳從小便對科學有了濃厚的興趣。
1914年,13歲的鐘兆琳考入當時在江浙一帶久負盛名的交通部上海工業(yè)專門學校(交通大學前身)附屬中學,1918年又順利升入大學部電機科學習。他學業(yè)優(yōu)良,也熱心參加學生活動,被學生會刊物《南洋周刊》社選為干事。可是,這樣一位品學兼優(yōu)的學生,大學生涯倒很是經(jīng)歷了些坎坷,因病休學一年不算,還被開除過一回,差一點畢不了業(yè)。
事情發(fā)生在鐘兆琳大學四年級那年,當時,學校受時政影響,頗不安寧,學生們在張廷金等教師的引導下勉力向?qū)W。1923年3月,代理教務長張廷金整頓教務,開除了4名成績不良加塞兒的學生,因有損校長盧炳田的利益,被迫辭職,于是學生發(fā)起了“驅(qū)盧風潮”,性情耿直的鐘兆琳首當其沖,走在護校護師的前列。結(jié)果,當月月底,盧炳田簽發(fā)《通告》,要懲辦此次風潮的首要分子,鐘兆琳與楊立惠、柴志明等9位學生立即遭到開除,并呈報教育部備案。在全校教師和學生們不懈的斗爭下,此次風潮以盧炳田被撤職告終,陳杜衡繼任校長。新校長剛剛到任,即收到為9名被開除學生鳴不平、由470名學生聯(lián)名呈交的信函。信稱:學生要求撤換校長是“各本良心主張,完全出茲自動,絕無所謂為首九人”,且這9位同學“平日學業(yè)操行,素為同學所欽佩,中途輟學,良深惋惜,因公受屈,尤為不平”。鐘兆琳等當事人也上書新校長,極言愛護南洋、支持正義之初衷,開除出校實為“無端來謗,因公受過”,懇請校方呈報交通部,取消開除他們的決定。陳杜衡一方面讓楊立惠、鐘兆琳等人繼續(xù)在校上課,另一方面將事件經(jīng)過據(jù)實呈報交通部,并鄭重聲明“本校長特準楊立惠等仍照常上課”。鐘兆琳終于順利地畢了業(yè)。畢業(yè)前,還因該學年各科成績居電機工程科的前5名,獲得了“老山德培獎學金”。
離開學校后,鐘兆琳先是到上海滬江大學當了一年教師,教數(shù)學和物理。1924年,留學美國,入讀康奈爾大學電機工程系。當時,康奈爾大學電機系由著名教授卡拉比托夫(Karapetoff)主持。卡拉比托夫在眾多學生中間,發(fā)現(xiàn)這個來自貧弱國家的中國青年與眾不同:鐘兆琳有著非凡的數(shù)學才能,數(shù)學考試幾乎總是第一名。有一位比鐘兆琳年級還高的美國學生,考試常不及格,竟請他去當自己的小老師。鐘兆琳的學位論文也深得卡拉比托夫欣賞,因此,卡拉比托夫經(jīng)常以鐘兆琳的成績勉勵門下弟子。1926年春,鐘兆琳獲得康奈爾大學理工科碩士學位,在導師的推薦下,到美國西屋電氣公司(Westinghouse Electric Co.)當了工程師。
教授風采
1927年,交通大學電機科科長、鐘兆琳的大學老師張廷金向他發(fā)出邀請,希望他回母校電機科任教。來自祖國母校的召喚使鐘兆琳熱血沸騰,他毅然放棄在美國舒適的生活和優(yōu)厚的工作條件,決定回國。他把想法告訴了導師卡拉比托夫,導師支持他的決定,并在給他的信中寫道:“You are a teacher by nature.”(你是一個天生的教師)這句話鐘兆琳一直視如珍寶。這年9月,鐘兆琳回到交通大學,由此往后60余載,他的人生與交大緊緊聯(lián)系在了一起。
鐘兆琳擔任電機科教授,最初為機械工程系講授“電機工程”,同時主持電機系的電機實驗及部分課程。30年代初,一直主講“交流電機”課程的美籍教授西門離校。有關電機學方面的課程是當時世界上最先進、概念性極強并最難理解的課程之一,找到能勝任的教師成了校方當務之急。曾經(jīng)有留學歸來的學者擔任教職,但時間都很短。在學生的推崇聲中,鐘兆琳接任了電機系的“交流電機”課。果然,一上講臺即大受歡迎,從此一直擔任該課主講。鐘兆琳由此成為第一個系統(tǒng)地開出電機學方面課程的中國教授,很快,便成為交大最負盛名的教授之一。
鐘兆琳講授“交流電機”和“電機實驗指導”,兩門課的教材、講義、實驗指導書、補充教材等均由自己用英文編著。這些教案他都能背下來,上課幾乎不用講稿。鐘兆琳講課概念清晰,重點突出。有時,他對已經(jīng)講清楚的內(nèi)容忽然又會不厭其煩地從不同角度再反復講兩遍、三遍,以至于有的校友笑言鐘老師講課,“講了一年,只講了兩個東西,一個是感應電機、鼠籠式馬達,還有一個是變壓器。”其實,這不是他講課“啰嗦”,而是他講清課程重點內(nèi)容之藝術(shù),為的是學生對重點融會貫通后,便可以觸類旁通、舉一反三。聰明的學生們也確實領會了老師的苦心,他們總結(jié)道:“他(鐘老師)先把一個基本概念(特別是較難理解的概念)不厭其煩地詳細而反復地講清楚,當同學們確實理解后,他才提綱挈領地對書本上其他內(nèi)容作簡要的指導,隨即布置大家去自學。令人信服的是,每當先弄清基本概念后再去消化書本上的知識,會發(fā)覺既清楚又易懂,而且領會深,記得牢。”并且,鐘兆琳留美時曾在工廠工作,深諳制造工藝,回國后又長期擔任電機廠工程師,實踐經(jīng)驗非常豐富。他講電機,不僅講課本理論,還用工廠的經(jīng)驗講述電機是如何制造、計算的,配以清晰的板書圖解,學生很快就對電機為何運轉(zhuǎn)理解得很透徹。
鐘兆琳常用課堂提問的方式,幫助學生回顧講課的重點。一位學生回答還不夠,通常要再請第二位加以補充:“你看他(指前一位同學)回答得對不對?”學生們回答完畢,他才說:“你們的回答都很好,我再補充一點……”學生們也很喜歡鐘兆琳的提問,因為他以“Mr.”(先生)來稱呼這些半大孩子,令他們大有受尊重的感覺。更何況,提問時鐘先生會注意學生們的眼神,選擇急切想要表達的學生提問,并不令尚在疑惑中的學生尷尬。交大以考試測驗繁多而著稱,鐘兆琳也不例外,經(jīng)常要進行小測驗,只不過他在下課前5分鐘發(fā)卷子,只考一個題,并且根據(jù)印象調(diào)整學生分數(shù),當然,只有他這么做,學生才信服,雖然他不是一個嚴厲的老師,但他在學生中的威信委實很高。鐘兆琳認真負責的態(tài)度,引人入勝的啟發(fā)式教學方法,贏得了學生的一致好評,學生們說:“鐘先生屬于天才型教授,講起書來如天馬行空,行云流水,使人目不暇接。”“得益之深,無可言喻。飲水思源,懷念無已。”
鐘兆琳認為,電機系旨在培養(yǎng)各項電工建設人才,因此十分注重學生的基本訓練,重視實驗。他對實驗要求嚴格,開了一門“實驗工程課”,帶他實驗的助教老師必須認真?zhèn)湔n,先做實驗,即便這樣,他還是經(jīng)常親自在實驗室指導學生做實驗。學生們3人一組,組裝機器設備。實驗前必須寫預習報告,實驗報告還要求用英文寫成。交大素有重視實驗的傳統(tǒng),在鐘兆琳等中國電機事業(yè)開拓者的努力下,交通大學的電機實驗更是著稱于全國高校。交大電機工程實驗室最早設在上院北面,有6間廠房。1933年交大工程館建成,當年學子張煦(1934屆校友)回憶說:鐘兆琳、馬就云、陳石英等教授“在嶄新的工程館左右側(cè)開創(chuàng)電機實驗室和機械實驗室,是國內(nèi)當時建成最完美的大學實驗室。3位教授在助教的輔助下,精心指導我們學生動手做實驗,培養(yǎng)學生聯(lián)系書本的實際操作能力,我們學生都從內(nèi)心感到無比的幸福”。
為使學生聽清楚講課,鐘兆琳上課總是帶著擴音器。同交通大學其他的知名教授一樣,他也用英語講課,他注重英語語法,通過嚴謹?shù)恼Z法結(jié)構(gòu),使課程中的基本原理和概念得以準確地表達出來。上課時,他先講一段英文,然后講一段中文,有時還加入幾句上海方言。據(jù)說,后來他的學生江澤民做電子工業(yè)部部長時,有時候講話也用3種語言,他的同學們笑稱“是受了我們系主任鐘兆琳老師的影響”。
交大校園里,學生和教授的關系很好,學生眼里的鐘兆琳更是態(tài)度隨和,平易近人,沒有名教授的架子。學生們非常喜歡他,將其視為良師益友,相處十分融洽。有些頑皮的學生,學習上遇到不懂的問題,有時不愿看書解決,干脆直接跑去向他請教,他沒有一次是不愿講解的。1929年3月,鐘兆琳喜得貴子,學生刊物《交大日刊》立即登出消息:“鐘兆琳本月19日誕生一麟,啼聲雄壯,肥碩異常兒。電四同學偵得,每當上課之時,輒聞討索紅蛋之聲不絕于耳。據(jù)鐘先生云,師母尚需休養(yǎng)數(shù)日,家內(nèi)乏人主持,一星期后即備大批紅蛋,廣贈諸同學。且擬于彌月之期大張湯餅之筵。”30年代初,電機學院有錢鐘韓、吳大榕、周明賢3名學生成績好得驚人,鐘兆琳和杜光祖、馬就云等幾位教師大為驚嘆,于是以3名學生為對象,出難題來“考”他們,師生斗智,一時傳為佳話。鐘兆琳常在學生面前提到自己的導師,說:“My professor Karapetoff……”學生們于是模仿他,見他走過來,就說“Karapetoff”來了,他也不以為忤。后來,電機系老校友們碰面時,常愛繪聲繪色地模仿鐘老師的語調(diào)來回憶這些情景。師生相契的美好場景,令學生們追念不已,幾十年過去了,仍記憶猶新,如在目前。
那時,中國有電機專業(yè)的學校不多,像鐘兆琳這樣的教授,自然很不好找。30年代前后,浙江大學聘請鐘兆琳為兼職教授,每周一次主講“交流電機”。年輕的鐘兆琳英俊異常,大大的眼睛戴一副眼鏡,目光炯炯,尤其在課堂上講課,那矜持而又熱情洋溢的樣子,聽者無不為之傾倒。
電機工業(yè)的拓荒者
19世紀20年代以前,中國基本上沒有電機人才,微弱的工業(yè)所用電機及技術(shù)人員都來自西方。鐘兆琳不但以其出眾的才能把一屆又一屆的學生培養(yǎng)成中國電機科學和電機工業(yè)的骨干,輸送到民族電機工業(yè)的前沿陣地上,而且身體力行,把自己的學識和祖國的工業(yè)發(fā)展結(jié)合起來,為民族電機工業(yè)的起步和發(fā)展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。
1932年初,鐘兆琳說服華生風扇廠總工程師楊濟川,制作他設計的分列芯式電流互感器頻率表、同步指示器、動鐵式頻率表等,取得成功。隨之,受總經(jīng)理葉友才的聘請,鐘兆琳成了該廠總工程師。第二年,他又說服華生廠買下南翔電燈廠,并將自己的助教褚應璜也介紹進廠,和他一起設計制造交流發(fā)電機,由新中動力機器廠制造柴油機配套進行發(fā)電,成為一個系統(tǒng)。中國的電機工業(yè)由此真正發(fā)展起來了。第三年,鐘兆琳又說服由漢口到上海來的實業(yè)家周錦水,和華生廠合作,辦電動機廠,起名“華成”。他自己擔任技術(shù)指導,指點關鍵技術(shù),還親自培訓廠里的工人。同時帶領自己的9個學生和助教,開始制造電動機。中國的發(fā)電機、電動機等制造工業(yè)逐漸興盛起來。
鐘兆琳是我國最早認識到工業(yè)發(fā)展要以科學和教育發(fā)展為前提的高級知識分子之一。他說:直觀教材能增加學生之了解能力,擬收集直觀教材方面的資料;工業(yè)生產(chǎn)與學校必須密切合作,俾得順利地開展科學研究工作。他參與籌建的工廠,既是民族電機工業(yè)的發(fā)祥地,同時又是交大電機系學生參觀、實驗、實習的場所。鐘兆琳請華生等公司捐贈了很多設備,以增強交通大學實驗室的力量。他還常帶領學生到這些工廠學習、實踐。20世紀三四十年代,電機專業(yè)的畢業(yè)生往往把進入電力運營部門作為首選出路,那時,中國電器電力設備大多依賴進口,仰給于國外。鐘兆琳痛感國內(nèi)制造工業(yè)規(guī)模太小,振興工業(yè),應為國家當務之急,所以他一再倡導畢業(yè)生投身制造工業(yè),在課堂里也不止一次鼓勵學生畢業(yè)后從事電器制造工業(yè)。他帶學生們到華生、華成等電機廠實地參觀時,常對他們說:你們有興趣,畢業(yè)后可來這里工作。1931屆學生褚應璜(1955年當選為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)畢業(yè)后,考取了上海電力公司,在鐘兆琳的挽留下,他放棄了待遇優(yōu)厚的上海電力公司的工作,在母校當助教。兩三年后,鐘兆琳把他介紹給上海華成電器廠,參加該廠籌建工作,并負責設計制造交流異步電動機及其控制設備。在30年代,褚應璜最早研制成功了中國中小型交流異步電動機系列產(chǎn)品以及電動機控制設備,很快成長為中國早期著名的電機制造專家。鐘兆琳常以褚應璜取得的成就鼓勵學生奮發(fā)向上。他的學生畢業(yè)后,果然有很多人加入到民族企業(yè)中去。抗戰(zhàn)時期,有10多位同學在鐘兆琳的介紹下,歷經(jīng)險阻去已遷入內(nèi)地湖南衡陽的華成電器廠工作。學生史鐘琦甚至以老師為榜樣,立志辦實業(yè),在上海開了家工廠,制造特殊電機。1949年的護校運動中,電機實驗室急需轉(zhuǎn)移實驗設備,史鐘琦慨然將自己的倉庫和汽車提供給母校師生使用。
赤誠的愛國情
1937年,日軍全面侵華,不久戰(zhàn)火蔓延到上海。交大校園被日軍占據(jù),學校只好遷至法租界的紹興路上課,鐘兆琳到新校址繼續(xù)教書。國難焚心,教師們殫精竭慮悉心教導,學生們夙興夜寐發(fā)奮學習,交大電機系仍出了不少人才,如王安電腦公司創(chuàng)辦人王安等就是此時進入交大學習的。租界辦學辛苦維持了5年多,1942年8月,汪偽政府宣布“接管”交大,鐘兆琳悲憤交集,忍痛離開學校,與裘維裕、周銘等成了當時著名的“反偽六教授”。那時交大已在重慶建校,師生內(nèi)遷者甚眾,鐘兆琳的表弟正在交大讀二年級,想到滬渝相隔千里,又道途險惡,要通過封鎖線,不禁去意彷徨。鐘兆琳極力主張表弟去重慶繼續(xù)學業(yè),表弟終于成行,鐘兆琳十分高興,特意邀他一起去龍門書店買了一套原版影印物理書籍相送,以壯行色,并親自前往送行。交通大學在租界辦學多年,經(jīng)費幾度斷絕,經(jīng)濟上異常拮據(jù),全賴師生們以自強自救精神苦苦支撐。教授們只領半薪甚至更少,而物價上漲日甚一日,教授們大都過得捉襟見肘,入不敷出,憤而離職后,鐘兆琳便連這點微薄的薪資都沒有了。為解決生計,他當起了家庭教師。此外,還在新聞報館擔任中學生理科輔導工作,又在上海統(tǒng)益紗廠擔任技術(shù)顧問,在上海中華工程建筑公司擔任工程部經(jīng)理,輾轉(zhuǎn)于清貧之中。
鐘兆琳愛國、獨立的思想,在做學問時就有體現(xiàn)。比如,他講到電壓調(diào)整率時,就對學生說:美、英、蘇各國定義不一,不能今天按美國的方式來定義,明天又按蘇聯(lián)的方式來定義,中國人一定要有自己的定義。有趣的是,他的幼子鐘萬勰(工程院院士、力學專家),1996年突破了法國數(shù)學大師圣維南于1855年提出的、已在世界上流行了100多年的彈性力學求解法,也提出科研工作要有獨立性:“世界上已經(jīng)是定論的這些課題,經(jīng)過這些年的學習與研究,現(xiàn)在我們已經(jīng)看到這個體系雖然已經(jīng)很好了,但是我們還可以在我們的工作基礎之上,把它翻新一下,達到一個新的高度。”鐘兆琳自由而獨立的靈魂,謙遜但不迷信的語氣,在他的孩子的話中得以鮮活再現(xiàn)。鐘萬勰慨嘆幾十年前中國還有自己的汽車,現(xiàn)在什么都是進口。如果進口能解決所有問題也罷,關鍵是外國人不愿把真正的核心技術(shù)教給你。為了使中國不再因為技術(shù)上的落后受制于人,鐘萬勰矢志研究中國人自己解決工程問題的軟件,他的計算方法,被廣泛地運用到了建筑、船舶、機車等制造過程中,為中國的建筑和制造業(yè)作出了巨大貢獻。鐘兆琳的愛國情懷跨越半個世紀,在自己孩子身上得到了延續(xù)和發(fā)展。
1945年抗戰(zhàn)勝利,鐘兆琳欣喜地回到交大校園,作為校產(chǎn)接收委員之一積極參與校園重建工作。令他痛心的是,由于校園遭受多年破壞,“各種機件儀器,雖經(jīng)員工奮勇?lián)尵龋瑫円罐D(zhuǎn)移,而笨重的儀器及固定的設備,如大電動機、電鑰板等,都不及運出。若干零星小件,也散亂遺失,損失不在少數(shù)。尤其兩個試驗室里的墻內(nèi)及地下暗線、電源裝置,都蕩然無存。”鐘兆琳奮筆疾書:“值茲浩劫之后,傷痕未復,損傷甚巨,深盼我校友先賢,同心協(xié)力,修補此電機工程師之搖籃,以期發(fā)揚光大。兆琳當本十余年來服務之精神,追隨諸先生之后。國家建設,實利賴之。”此文并非一時之作,事實上,鐘兆琳一生貫徹為“電機工程師之搖籃”服務之精神,臨終前還立下遺囑,將兩萬元積蓄留作教育獎學金,以“獎勵后學,促進我國教育事業(yè),以遂我畢生所愿”。解放前夕,美國有大學向鐘兆琳寄來聘書,國民黨政府也曾想裹脅他去臺灣,鐘兆琳皆不為所動,留在交通大學,繼續(xù)盡一己之力教書育人。
新中國建立后,交大招生人數(shù)迅速擴大,鐘兆琳全身心投入到教育事業(yè)的復蘇中去,希望為中國培養(yǎng)出更多的科技人才。1956年,在交通大學遷西安時,周恩來總理曾提出,鐘兆琳先生年齡較大,身體不好,夫人又病臥在床,他可以留在上海,不去西安。但鐘兆琳表示:“上海經(jīng)過許多年發(fā)展,西安無法和上海相比,正因為這樣,我們要到西安辦校扎根,獻身于開發(fā)共和國的西部”,“共和國的西部像當年的美國西部一樣需要開發(fā),如果從交大本身講,從個人生活條件講,或者留在上海有某種好處。但從國家考慮,應當遷到西安,當初校務委員會開會表決,我是舉手贊成了的,大學教師是高層的知識分子,絕不能失信于人,失信于西北人民。”最終,他第一批到了西安。他的表率作用,激勵了許多交大師生,他們說:“遷校時,許多上海教師對上海有感情,不愿離開上海,但看到解放前夕曾拒絕了美國和臺灣而堅持留在上海的鐘先生,積極響應黨的號召到西安,并第一批別妻離子離開上海,我們也沒的說了。”老驥伏櫪,志在千里;烈士暮年,壯心不已。就這樣,年屆花甲的鐘兆琳,不辭辛勞,事必躬親,在一片荒涼的黃土地上將西安交大電機系扶上了迅猛發(fā)展的軌道,并逐漸成為國內(nèi)基礎雄厚、規(guī)模較大、設備日臻完善的高校電機系。
名師與高徒
鐘兆琳是“中國電機工程師搖籃”的創(chuàng)建人之一,他的教齡長達60多年,教過交大電機系幾乎每一屆學生三、四年級課程。他以“天才教師”的魅力,引領著學生在理論與實踐結(jié)合的道路上,意興盎然,健步前行,他本人及部分早期弟子都成為我國電氣工業(yè)的開拓者和奠基人。旅居美國的自動控制創(chuàng)始人朱蘭成、王安電腦公司創(chuàng)辦人王安、光通信系統(tǒng)創(chuàng)始人田炳耕等著名學者都出自他的門下。從他的學生張煦院士的一篇紀念文章中,我們可以大致領略鐘先生的師門盛況:
今天我向鐘兆琳先生致敬,不僅僅是我說出我自己的感受,也冒昧的代表廣大畢業(yè)學生的善良心愿。包括美國科學院院士和工程院院士田炳耕博士,幾年前我接待他回國在母校講學,他說他一定要專程拜訪鐘兆琳先生,親自把禮物送給他,表示學生對老師無限的尊敬。我也可以代表我國同屆的級友錢學森,他在國內(nèi)科技界也可以認為是知名度最高的知識分子,在他最近1934年紀念特刊上寫的文章里,熱情贊頌陳石英老師和鐘兆琳老師,十分感謝老師對我們的教育。更重要的是鐘先生在世的時候,已經(jīng)知道,他教過的能干學生江澤民同志已經(jīng)出任為黨的總書記,為交大爭得無上的光榮。總書記曾不止兩次地到華東醫(yī)院探望鐘兆琳先生,表示學生對老師的尊敬。還有成千上萬的畢業(yè)生,包括我們級的張鐘俊、季文美、曹鶴蓀、方文均、張思侯等等,沒有例外地異口同聲地贊揚、感謝鐘先生對我們的終生難忘的教育,我們都以做鐘先生教過的學生而感到自豪。
文中提到張鐘俊、季文美、曹鶴蓀、方文均、張思侯,包括作者張煦自己,都是中國科技界的泰斗人物。改革開放以后,旅居海外的交大學子紛紛回國,鐘兆琳是他們最常尋訪探望的老師,而鐘兆琳與江澤民、錢學森的師生情誼,更是廣為人知、傳為美談。錢學森曾再三提及鐘兆琳對自己的教誨,他的傳略中寫道:在交大,非常感激兩位把嚴密的科學理論與工程實際相結(jié)合起來的老師,一位是工程熱力學教授陳石英,一位是電機工程教授鐘兆琳。他在致友人的信中也寫道,鐘兆琳教授和陳石英教授都非常重視理論根底。他說,我若能為國家、為人民做點事,皆與老師教育不可分!感念師恩的培養(yǎng),鐘兆琳百年誕辰時,錢學森以九十高齡親筆致函母校:
我是一個交通大學學生,畢業(yè)于1934年,在那年夏日出校。鐘兆琳是我的老師,我是鐘老師的一個學生!
1945年,江澤民入讀交通大學電機系,系主任鐘兆琳的學養(yǎng)人格令這位睿智的學生肅然起敬。歲月流轉(zhuǎn),世事變遷,成為黨和國家最高領導人的江澤民依然不忘恩師,盡自己所能關照老師的生活。1985年,鐘兆琳罹患癌癥須到上海醫(yī)治,但他的醫(yī)療關系卻不在上海。當時尚在上海市任職的江澤民得知這一消息,很快就安排鐘老師住進了華東醫(yī)院接受手術(shù)治療。手術(shù)后,鐘兆琳流淚了,對前來探望他的學生說:“今天我還能活著,全靠了江澤民對我的關懷。”鐘兆琳住院治療期間,江澤民多次前去探望,并于1985年第一個教師節(jié)時致函:
兆琳老師:
今天是首屆教師節(jié),首先向您致以節(jié)日的祝賀,祝您早日康復。我即將去京開會,回來再來看您,尚望善自珍重,專此敬請教安!
鐘兆琳稱江澤民為“我的特別能干的學生”,他在臨終前的錄音留言中特別講到:“請領導轉(zhuǎn)達江總書記,感謝他多次對我的關懷。”
1990年4月4日,鐘兆琳在上海華東醫(yī)院病逝。追悼會上,他的學生江澤民、丁關根、錢學森、陸定一均敬獻了花圈。
(摘自《老交大名師》,王宗光主編,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08年出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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